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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新生代:消费话语下的“反欲望”叙事
作者:王素霞 来源:《深圳新文学大系: “新都市文学” 卷》 责任编辑:huzhitian 2023-01-31 人已围观
一、漂浮的痛感:生命浮城的不安与对家乡寂寥的守望
由于深圳是一座新兴的移民城市,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民众都在这里言说着对它的多方感受,不论你是否喜欢,它就在这里;无论你见或不见,它还在这里;不管你是否离弃,它还在这里,这就是深圳。因此,它将人们从故土分离,悬浮在它的坐标上,始终处于“在路上”的境地。他们视之为故乡,它有家园的欢喜;视之为客栈,它只是歇脚的旅店。于是,“乡土—深圳”构成了作家们的写作空间模式。回望乡土,带给人的是失丧的田园,是永远回不去的梦幻,就像钟二毛在《回家种田》里说:“我每晚的梦里都装满了大片大片的稻田。这个时候,稻田已经落败,未割尽的禾根,在雨水和冷风的侵蚀下,近乎朽掉,人一脚踩上去,它们化成泥水。”“这么大片田野,没有一块种过东西,荒着。整个田野,像一块陈旧的塑料薄膜,灰灰的,死了一般。不是死了是什么?”“偶尔,偶尔有一个老人会出现在田野上。我们在田野里机械地问候着辈分,伯,爷,太。老人问我,你一个人跑到田埂上来吹北风,搞什么卵子哦?我说,没搞什么,没事出来看看。老人又说,看条卵,你应该到广东去看高楼大厦。”看到这样的描述,你会有淡淡伤感,因为故土对于年轻人来说,已没有家园的温暖,而整个社会的潮流又令乡村出现了大量的空巢,人们对城市的向往,又将这种逼迫变本加厉。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城市即是家园吗?回答是否定的。在城市里,他们“被一只大脚踢得四处逃窜”。而当他们再次回到故乡的时候,已无家可归:“回到月拢沙,爷爷的第一句话是,田地包给外地老板搞养猪场了,你这么早回来,搞什么卵子?”简单的一句问话,却令人无语,它暗藏了多少社会巨变与人间忧伤,正常的农民生活受到严重的摧残却不自知,以为城市是天堂。这种漂来漂去的生存写照不只是城市人的生命体态,更为深刻的是,在当今中国,越来越多的农民,自愿失去土地,流向城市,却无家可归。对这种生存困境的表述成为深圳文学后新生代作家的一个主题,这深刻地映射出如今现实的无奈与悲凉。
从乡村的凋敝到城市的无家可归,“在路上”的浮城凄苦感受在深圳后新生代的书写中俯拾即是。此时,“欲望”已从“享受都市”变成为痛苦、为生存而战的较量。尤其是在王十月、吴君、毕亮等人的作品中,小说中的人物历经磨难,在工厂、出租屋、按摩房、公司等场所辛勤劳作,不是为了更多的物欲的消费与享乐,而是为了在城市当中寻找一处安身立命之地,一处能够属于自己的“家”。《开冲床的人》(《北京文学》2009 年第2 期)中的李想,因为耳聋,把四处轰鸣的工厂视为自己的家,最后当耳聋治好后,再次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却无法承受,瞬间变为残疾,所有关于城市生活的美好梦想全部破灭;而在《出租屋里的磨刀声》(《黄金时代》2011 年第11 期)中,夜夜磨刀声不只带给人不安与恐慌,更为重要的是,它从一个侧面透视了“出租屋”这一特有的“家”的不安全感,从这一视角来看,“城市”作为寻梦人的生存之所的梦想变为空想,破灭是绝对的,只是时间的长短不同而已。
毕亮的《外乡父子》为我们讲述了一个为“家”而落魄的漂泊者的故事。一个带着痴呆父亲打工的中年男子,刚到深圳出租屋的时候,讲究体面,爱干净,孝顺父亲。他认真地工作,将出租屋和父亲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是,失业之后,没钱的压力使他变得邋里邋遢,整日酒气熏人,并且不再精心照料父亲。生活的贫困让男子拖欠房租,和站街女苟合,他准备重新画画的打算也无限期地推迟,女儿要来看望他更是遥遥无期。此时的男子变得和以前的租户一样了……
作家通过外视角“我”来透视这对外乡父子的变化,以此表明,外乡人要在深圳谋求一席之地,找到一个温暖的家是难上加难的事。这是外部的经济环境所致:“他们整个工厂都停产了。过去喧嚣的工业区突然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城中村的租客也在快速减少。”它影响到这样一个有着坚韧的毅力和一手技术活的男子,使他在失业后便没有了别的出路,而只能以拾荒为生;更为惨痛的是,经济来源的丧失导致了男子精神家园的沦落:没有家庭的温暖,也无女儿的音讯,男子深感寂寞,无人可以倾诉,只有放纵自己的身体,饮酒作乐,并淡忘自己的痛苦和对绘画的追求。在男子的内心深处,为了新“家”的梦想,他远离家乡和故土,以求新的开端和成功,因此,那遥远的乡土,已经成为自己无法归去的“梦”;而所谓新天地,却只是那样一间小小窄窄的出租屋。即使这样,还要受到房东三番两次的催租,无处托身,只能再次起程,流浪,漂泊,没有目标,更没有归属。即使是为了“活着”的“家”,也依然无处可寻……
这些小说中小人物的落魄、格格不入的寂寞与无奈,深深打动了读者。在深圳这样一个发展极快的城市中,拥有大量的外乡打工者、大量的漂泊者,他们单纯而务实,有简单的梦想却无发展的空间,最后无力实现那些单纯的梦,在城市中迷失、幻灭。其间无家可归的苦难直逼人的心灵。而这正是毕亮的写作特色。他自己曾说过,他写作的原因有三个:首先是世界刺痛了他,普遍的道德失范使得他感到不舒服,需要表达出来;其次是写作让自我得到反省,保留自己的个性;再次便是作为作家的责任。他说,他做不了没有负担的作家,马丁·路德·金说,转型期的社会,时代最大的悲哀,不是恶人的嚣张,而是大多数善者的沉默。他要通过小说文本发出个人的声音。
在这里,家园意识的失落不只局限于男子这个主人公,连同那个叙述者马格,也被囊括进去,作者所要表达的是,在年轻的物质城市中,无家的痛苦带给人们对城市精神文化的思考。马格年纪轻轻,有一个可供栖身的“家”,但其内心深处却无所皈依。他曾经有过做武打演员的梦想,但如今连提都不想再提起,就像他告诉男子的,他的梦想就是挣钱娶媳妇。他习惯了生活的平庸。文章中反复提到夏天的燥热,“我”多么希望来一场台风,或是好玩的事,但生活总是平静的,男子鼓励年轻的“我”出去闯闯,而“我”并不热心,生活已成习惯,就像每天准点吃药一样,习惯了这味道。这样的习惯正是“我”的悲剧。马格的悲剧不是物质的缺乏,而是精神上的平庸与呆滞。在全社会商业化、消费化的大语境中,平庸化、冷漠化、无所事事与无所作为的力量,在“一切向钱看齐”的欲望驱动下变本加厉。在一片丛林般的社会中,人们已经丧失了对精神家园的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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