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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说什么(六)
作者:张建全 来源:那时深圳爱情 责任编辑:manman 2024-10-24 人已围观
老邱终于再次找我,说:“不能那么便宜她,你是介绍人,咱们三人得坐下好好谈谈!”
阿云沉默了两分钟,突然站起身来,径直向楼面收银处走去,过一会儿,她把两沓人民币放到老邱面前,说:“不够再补你!”没想到阿云还真果断。
到了楼下,她站住。
我打电话给阿云,阿云也说:“可以。”
“不管怎样,大家还是谈谈。”我补了一句多余的话。
“这些就不说了。”阿云反倒干脆,“这样吧,”她沉吟了一下,
“我这儿挺忙,你们要是方便,就在晚饭时来我们酒楼好吗?”我表示同意。晚上,我和老邱一同来到美多,这里向来顾客盈门。
阿云带我们坐进屏风后面的贵宾席,上了一桌好像特意安排的菜肴,其规格远远超过华丽宫那次,阿云说让她做一次东。阿云平静而客气地招呼着,她今天也淡妆,明显可见眼圈儿微微发青,薄薄的嘴唇也红红的。
我们默默地吃默默地喝,却没什么话可说。
吃饱了,喝足了,台面上留下一壶茶,三个杯,一个烟灰缸。
老邱一边剔牙,眼睛眨了眨,“我想,”他从牙缝挖出一块什么似的,啄了啄,“我们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酒楼的客人这时也已散去,此时安静,正好谈话。
阿云看了老邱一眼,停一下,又抬起脸,“有话就直说吧。”
老邱按不住,“你先说,你是不是利用我老邱当跳板?”
“我不这么看。”阿云冷冷地说。
“咱们都冷静,理性一些,不要用伤和气的态度。”我调和着气氛。
老邱管不了这许多,“一开始我就有顾虑,所以一定等你答应嫁我,才帮你调动……”
“我什么时候答应嫁你啦?”阿云也生了气。
老邱更来了火气,习惯性地把烟捏灭,用激愤又压低了的声音说:“那你为什么和我同居?”
阿云的脸一下子红了,头骤然低下,一只手掩住了面孔。
老邱头扭去一边,委屈气恼得变了脸型。
我的心猛地收得好紧,涌出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沉默了许久,阿云还是抬起头,平静、坦然地说:“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决定和你分手。”
“为什么?”老邱紧追着。
“不适应,”阿云看住老邱,“不适应,我不适应你那种夫妻生活。”
“……”老邱无言。
“我不知道,”阿云转动手中的茶杯,口吻温和地道,“你为什么一定把这事和调动扯到一起。你帮我调动工作,我心存感激!”
“你可知道,”老邱插言,“为你这事,我付出了多少?”
“……”
“就是单位调你来,你要调走,也要交人家一笔手续费吧?”
我看老邱的脸,觉得真他妈一下子变得这么小气……!
阿云沉默了两分钟,突然站起身来,径直向楼面收银处走去,过一会儿,她把两沓人民币放到老邱面前,说:“不够再补你!”没想到阿云还真果断。
老邱又点燃一支烟,火光照亮了那张白净的脸。他吸了一口,顿了顿,然后从容不迫地把钱收起,放进随身带的小皮包,站起身,邀我道:“走吧。”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说:“你先走吧。”
“那好。”老邱神色异样地看我一眼,又没好气地扫了一眼阿云,转过身,大步走出酒楼。
阿云静静地坐在餐桌旁。
我加茶水,两人都无话可说。
时间不早了,阿云要走,我说送送,她不拒绝。
我们并肩走进夜的小街。这已是初冬的夜了,空气中已有沁人的寒意。
我们挨得很近,路人投过的眼色强加给我们一些温馨的意味。
我在这时想起吴小迎,猛然意识到以往的日子难以言说。
我侧看阿云,她的轮廓意外地美,尤其是那流淌的发丝。
阿云像是怕冷一样,双臂交叉着抱住,肩缩起,长发随着她的走动一飘一飘的。
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们来到一片陌生的居民区,阿云刚分到的新居就在这里,据说这还是美多对这位女经理的特殊照顾。
到了楼下,她站住。
我明白她的用意,但却说:“你不请我去你房子参观一下吗?”
阿云头一点,转身领我上楼。
这是套一房一厅的小户型公寓,厨房、卫生间都有,设计小巧玲珑、美观安适。
阿云没什么家当,屋子空空的,客厅还放着旅行箱之类的杂物,睡房有一张床,简单地扯有单人开口蚊帐,床单、被子极整洁,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憨态可掬的黄色狮子狗,挨床有一把可以斜靠的布面软椅,上面搭有她的衣服。
“坐,坐吧。”阿云拿掉椅上的东西。
我坐下。阿云走到窗前,把掩着的布窗帘拉开,打开一扇窗子,说:“透透气。”回身换了拖鞋,坐在床沿。
夜已深了,冷风在窗口灌入,屋子里仅有的一点温暖气被挤出窗外。
阿云又站起来,去关了窗子,帘布再也没有拉回。
“阿云,”我说,“不知你意识到没有?”
“什么?”
“你实际很美。”
“是吗?”阿云轻淡地反问,又莞尔一笑。
“真的!”我很尴尬,不知何以这么笨拙。阿云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我终于坐不住了,说:“你挺累,我回去了。”
“那好,”阿云不再挽留,“有空我再请你来。”
我走在街上,浑身轻颠颠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劈劈啪啪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了。
春节放假前一天下午,吴小迎打来电话,问:“你能现在到我这儿来一趟吗?”
“什么事?”我长时间没有和她联系,我有时也寂寞。
“你来嘛,来了告诉你。”她从来不生气似的。我还是去了。
吴小迎把一串钥匙提起,伸手递了过来,她笑着,诡秘十分。
“怎么回事?”我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又有什么花招。
“我、要、去、澳洲!”她像是当女王一样骄傲。
“干吗?”
“旅游。”
“……”
“我爸妈商定来我这儿过节,可我原定去澳洲的旅游行程就
是这个时间,别人帮我办的,可难了。”吴小迎抑制不住喜悦,
“这回只好请你——”她把钥匙塞到我手上,“当临时主人了——”
她把“了”字拉得挺长,柔柔的声音。
想起上次相女婿的事,我摇摇头。
“介意吗?”吴小迎穿着时髦的蓝色呢子大衣,双手插进衣
袋,头一偏,说:“你以为这是多么大的事吗?”
“不!”我盯着她的脸,“这事太小了,小得叫人无法拒绝!”
“嘿,”她笑了,“说得有意思。”
我默然,想了想说:“那你干脆告诉父母就别来不就得了。”
“他们脑子拐不了弯,我说服不了他们!”
我不停地摇头,“可以不去吗?”
这下轮到她摇头了,似乎不去是万万不可能的,“还有——”
她说。
“还有什么?”
“我爸妈要看看你。他们本来要我领你去我家过年的,我不答应,他们便来了。他们担心女儿嫁不出去,担心被港商骗走……”
吴小迎愕然。她坐在那儿,双手握住,托住下颌,胳膊撑在腿面。
我把钥匙甩在沙发上。
吴小迎愕然。她坐在那儿,双手握住,托住下颌,胳膊撑在腿面。
我拉长脸,望着一身清纯娇美的她,陷入矛盾之中。
吴小迎回过神来,水汪汪的眼睛对着我,“说实在的,我何尝不理解你。”
我心里一动,这种口吻真是少见。
“你也许对我还不了解,你气、你怨,甚至恨我,我都能理解,因为我了解你。”
我改换了另一种目光。
“我知道你所希望的生活,我也曾试图努力过,但已不可能那样了。我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什么路呢?
“我是喜欢你的,要不,我不会和你交往这么久。”我知道,她身边的友人,许多的确只是走马灯之类。我静听着,心里一下子消融了什么似的。
我拾起钥匙,装进衣兜。
吴小迎微微一笑,嘴努努,吻的动作。
我摇摇头,“我还能怎么办?”
“好啦!”吴小迎轻快了,“别像耶稣受难一样。”
“……”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戴金丝边眼镜的任先生,老熟人了,我与他握了握手。看那行装,定是吴小迎的同路人。我告辞,吴小迎送我。我说:“你爸妈可能会伤心。”吴小迎耸耸肩,“看你了,反正早晚他们会不管闲事的。”楼梯间,吴小迎吻了我一下。待她上楼,我边走边用手抹了抹脸上那块地方。
又要过这么一个说不上滋味的春节。
我看看玻璃下面那一张张天真纯情的笑脸,觉得她离开屋子,去得无踪,去得极其遥远了。
沉默许久,老人说话了,他们说迎迎不懂事,说这全是他们惯坏的,说他们明天就回去,以后再也不来了,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你要愿意,”吴小迎看着我,“开春我们一块儿去九寨沟旅游。”
我看她不像是虚情假意,她有那样的眼睛,我说:“等你回国后再说吧!”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戴金丝边眼镜的任先生,老熟人了,我与他握了握手。看那行装,定是吴小迎的同路人。我告辞,吴小迎送我。我说:“你爸妈可能会伤心。”吴小迎耸耸肩,“看你了,反正早晚他们会不管闲事的。”楼梯间,吴小迎吻了我一下。待她上楼,我边走边用手抹了抹脸上那块地方。
又要过这么一个说不上滋味的春节。
大年三十,吴小迎的父母如期抵达,我殷勤备至地接待了他们。当他们像看待女婿那样看待我时,我全身针刺一般。后来,我忍不住把实情和盘托出,说的时候老头老太太睁大着痛苦的眼睛,我几乎落泪。
吴小迎的房子空荡荡的,墙上那张阿兰· 德龙的大幅彩照依旧风度翩翩,床前桌子的玻璃板下压有吴小迎一幅幅玉照。老人静默着,无话可说。
我看看玻璃下面那一张张天真纯情的笑脸,觉得她离开屋子,去得无踪,去得极其遥远了。
沉默许久,老人说话了,他们说迎迎不懂事,说这全是他们惯坏的,说他们明天就回去,以后再也不来了,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我劝说:“伯父伯母,还是谅解一下她,迎迎就是那种性格,实际上她是挂念着你们的,临走时一再叮咛我……”
我没说完,老头就拍拍我肩膀,说:“什么也别说了。”
可以想象,这个除夕夜是一个多么难过的夜晚。
…………
我在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中疲倦地从床上爬起。
年总是要过的,别人过,我也过。
单位食堂已经没有饺子了,我拿着空碗回到宿舍,换了衣服,走上街头。街头是安然的,行人那么多,衣着也都异常鲜亮,也多了些平时少见的温馨画面。
我想起了阿云,去找。敲了半天门,没反应,人不在,只好转身告退。
晃晃地到了下午,我哪儿也不大想去了,就回到宿舍,成大的兄弟去未婚妻家里过年,失恋的兄弟到文化宫看电影去了。他不知听谁说,今天有什么新潮功夫片。
我累了,躺上床。
…………
有人叫我,推我,我醒了。原来看电影的兄弟回来了。
我懒洋洋坐起来,晃去卫生间冲了凉,又回到屋里。兄弟说:“噢,早上你刚走,你那个姓邱的朋友来,说请你晚上去他家吃年饭,他老婆也来了。”
“老婆?”
“他带着一个女的,跟我说是他爱人。”
“……”我糊涂了,心猛地收紧:会是谁呢?
大年初一傍晚,天灰暗下来,我径直奔向老邱家。
邱的夫人是挺能干的,一个菜接一个菜上,老邱每一道令下去,她都立即执行。在她进厨房忙乎的时候,老邱告诉我说,这位是他原先在内地的女朋友,本来不想要了,调来深圳就是想重新找一个好的,实在行不通。心灰意懒的时候,想不到这位姑娘对他一片痴心,两人就重修旧好,年前火箭登记,即时成了夫妻。老邱一个劲要和我碰杯,说:“醉就醉了,人生能有几回醉?”我没推辞,“喝就喝,喝出状态来。”
老邱穿着过年的新衣,不过脸色却憔悴不少,像没有睡好觉似的。
“这是我爱人。”老邱把一个矮矮胖胖的姑娘介绍给我。
我愣住,本能地寒暄。
姑娘烫着短发,白白的,满脸都是笑意,她倒茶,递烟,削水果,手脚挺麻利。
老邱吸烟,望着我。
我也对望,稍顷,无声地笑了,“阿邱,怎么回事?啊——”
老邱耸耸肩,嘴巴一动,伸手扶扶眼镜。
我是老邱家节日期间唯一到访的客人。老邱说:“就这么回事吧!”
我说:“就那么回事吧。”
“好久没见你,知道你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老邱整个人变味了,我一再向他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表示祝贺,他却像死了亲人一般,病怏怏的没有精神。
邱的夫人是挺能干的,一个菜接一个菜上,老邱每一道令下去,她都立即执行。在她进厨房忙乎的时候,老邱告诉我说,这位是他原先在内地的女朋友,本来不想要了,调来深圳就是想重新找一个好的,实在行不通。心灰意懒的时候,想不到这位姑娘对他一片痴心,两人就重修旧好,年前火箭登记,即时成了夫妻。老邱一个劲要和我碰杯,说:“醉就醉了,人生能有几回醉?”我没推辞,“喝就喝,喝出状态来。”
我第一次发现了老邱的豪爽,他已是红脸关公了,镜片后的眼睛也湿湿的有泪。
“说实话,我得感谢你,我有过一段值得的——”老邱拍我肩,欲言又止。我知道,这老兄仍觉情非得已,想来真有几分无奈。
“算啦,”我端酒杯,“你不是常说,就那么回事。”我宽慰他。
“是,是,”他点着头,“没意思,你以后也许体会更深。”
又“乒”地一碰,一扬脖子,两杯空了。
我感到头有些沉重,脸很热。
“来,”我声音很大,“为了你有一个女人,再干一杯!”
“你也会有的!”老邱也喊,“有了又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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