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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港湾

作者:黄秀萍 来源:《深圳新文学大系: “ 打工文学” 卷》 责任编辑:huzhitian 2023-01-09 人已围观

我回来了!

车间依然如故——排列有序的一台台电动衣车前是一个个表情刻板动作娴熟的年轻女工。有所不同的是,少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多了几双漠然的眼睛。

仓管小菲从仓库里出来,兴奋地一把拦腰抱住了我:“嗨!回来了,北京好玩吗?”

“好玩,只是没有时间……”

“谁信!”

老板朝我们这边走来,小菲吐吐舌头,正欲走开,老板叫住了她:“小菲,来一趟办公室。”然后,他望我一眼,不冷不热地道:“素娟,明天你上班,坐到你原来的那个车位上。”

“我知道。”

老板与小菲朝办公室走去了。我望了我那个已别数月的车位一眼,心中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颓丧与怅然。

北上开了数月的产品展销会回来,我又回到原来的车位上了!没有别的选择,这是“公司的需要”。

记得数月前老板将我召进办公室,微笑着对我说:“明天,派你与秀芳到北京参加展销会。”

“我……我行吗?”太意外了,我受宠若惊。

“行的,你是大学生,我还记得,你是学供销广播的。”大学生?亏他还想得起。对了,念夜大的那些日子,我常向他请假。他挺开明的,有请必批。正为图这个,我才舍不得告别这间厂,尽管工作好苦,工资又低。

“我……”

“不许推辞,这是公司的需要。”老板不容许我多说半句话。他一直是这样安排人的工种。

就这样,我与业务员李秀芳去了北京。

如今,我们回来了,各就各位,这是“公司的需要”。


宿舍闷热又喧闹。我努力克制自己,忍着!再忍着!我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厚厚的《辞海》里。

“明天,我要到商场上班了。”小菲的嗓音平平淡淡的,却招来了工友们的一番惊诧、羡慕,还有一声声祝福。当然,也有人在妒忌。唯有我不做任何表示。

小菲坐到我身边,低低地道:“素娟,我怕……我真的怕。”

“怕什么呢?”我抬起头,一手搭在她肩上。在这间宿舍里,小菲是我唯一的挚友,这出生在书香之家的女孩子单纯得可爱,坦率得令人窘迫。

“我怕你今天的结局就是我明天的结局。”

“你不会的,老板的商场不会只开几个月。”我说,“而我呢?展销会结束后已派不上别的用场,就只有回到原来的车位上……”

“这是公司的需要。”

“老板也这样对你说的吗?”

“是。”

我们相视而笑,只是,笑得很苦涩。

整间宿舍就秀芳回来得最晚,我猜想:她又陪客户喝了不少的酒吧!那样打着浓浓的酒嗝摇摇晃晃地走进宿舍来,和衣斜斜地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目,居然有两行清泪溢出。

秀芳是什么?一本难读懂的书吧!共事短短数月,我钦佩她的精明能干,但作为女人,她太过泼辣了。

秀芳睁开蒙蒙泪眼时,我正对着满桌的书籍、稿件打呵欠——记不清从哪一日起,我开始胡乱地写些诗,写些日记,也常以自己为主人公写些小说。

锋曾经爱过我,理解过我,就这样,我的笔下也充满了他的故事。

“素娟,”秀芳居然关心起我来,“睡吧,别总熬夜。”

“嗯。”我应着。

“素娟,”她又道,声音凄凄切切如秋雨淅沥,“你说,我错了吗?错在哪呢?他说,才不要我这种女人。你说……我这种女人很坏吗?”

“啊!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愕然,“你们的感情不是三朝两日的了,什么时候分手的?”

“就今夜。”

“真没想到。”

我沉默了。秀芳漂亮的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她这般伤心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记得在北京的最后一夜,她一脸虔诚地对我说:“我总是东奔西跑的,太困太累了,我想有个家,一个让我静下心来过日子的家。”

“那明天回了深圳你跟他说。”我这样回答她。

那么,今夜,她是跟他说了吗?他拒绝了?

他是老板心爱的小侄子,这间厂的车间主管。

也许正因期待这未来的姻亲关系吧!读夜大外语系出来的秀芳,为这间厂的销售事业可谓尽职到了心力交瘁。

“那你还在这里干吗?”想到这里我问她。

“不了,我已向老板辞职了。”

“老板怎么说?”

“他表示惋惜!”

“惋惜有鬼用。”我替她难过,愤懑。

秀芳悲恸的啜泣代替了心的哀怨。她在啜泣中入眠,我却眼睁睁地盯着帐顶毫无睡意。

事业是什么?爱情是什么?家呢?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每一个事业上成功的男人背后,都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

那么女人呢?女人稍微能干一点点,女人在事业上成功些,她的背后也站着一个伟大的男人吗?

尤其是我们这些不得不证实自己生存价值的打工妹。

不知道!

在夜的烦躁与寂寞中,我幻想着我的生命中有那么一个人——他宽阔的胸怀,正是我渴盼中的港湾。

是的,渴盼!这些年来,在异地他乡,我如一叶孤舟,在风浪中拼搏,在暗礁密布的海面上穿梭。已困、已累,总是惊魂未定,却又面对着另一个险滩。

我渴盼停泊下来,找一处无风无浪的港湾,停泊下来,做恋人,做妻子,做母亲。我坚信我能做一个好太太,更能够成为一个好母亲。

可是,他呢?他在哪呢?

假如当初锋……不……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在任何一个迷茫的日子里去想锋。

一家刊物发表了我的一篇文章,不出半月,编辑部便将一封信转来了。他叫林,陌生的读者,一位相当有身份的深圳男人。

他在信中道:“……读你的文章,我有一种感觉,你很忧郁,很孤独……”

他说对了,我沉浸在忧郁的海,不再有海的梦,那少女的纯真与烂漫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作深思与孤独。

很快,我给他回了信:“……是的,我很孤独,长夜难眠的孤独……”

他的信又来了,一封、两封……绵绵不断。然后,有一天,彼此都再也耐不住那无边的想象,还有那份朦朦胧胧的渴盼了。在电话里,我们几乎同时向对方发问:“能见你一面吗?”

“那当然可以,要知道我们是在同一个市区里。”他很快地说。

就这样,那夜,在我的居住地,繁杂喧哗的女工宿舍里,我们相见了。

“在这样差的环境里,你能静下心来写文章,真不可思议。”他说。

我笑,强作潇洒:“这样在打闹笑骂交响乐曲中写出的文章才生活气息浓郁嘛。”

他怅怅地望着我……他很温和?很厚道?不像锋?但愿这样。

唉!怎么又想起了锋呢?伤透了我心的锋。邂逅锋是在那个多梦的三月。

在那霏霏的春雨中,我任雨淋着,在如诗的雨幕中踽踽独行。他将黑色的雨伞轻撑于我头顶,然后,我们认识了,并神速地陷入爱河中。

我不能解释那种神速。也许,那时用他的话来说,我是出于焦渴。那种在远方的女孩子春心萌动而又觅不到一潭爱的清泉将自己润泽浇灌而致的难耐的焦渴。

而他呢!他跟林一样,是有身份的深圳男人。他是一位安逸而又烦躁、浪漫而又势利的深圳男人。这一点我预感林不会,不不不!或者只能说希望。

我们的爱情死于她的介入。那个花了一大笔钱买到一个深圳户口的女人的介入。那正是我为又要花一笔钱搞暂住证而烦恼的日子。

我居然无泪,漠然地面对着分离。只有一种感觉是沉重的:过客,打工妹,你只不过是深圳这片繁华之地的过客而已。

然后,我哭了,号啕大哭了一场。

他还摇头晃脑地给我念诵了一首不知是哪一位歪诗人胡编出来的诗呢——

不要问我们为什么会分离,

就好像你不曾问我们为什么会相聚。

给我一个微笑吧!

还有一声轻轻的祝福。

啊!
你为什么那么吝啬,
吝啬到连一个微笑都不肯给予。
要知道,
在这分离的时刻,
我多想再一次拥抱你,
我多想再一次深吻你,
拥住你战栗的身躯,
吻去你眼角的泪滴。

记得,我是用一声嚎叫止住了他那貌似投入情感的念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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