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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里的磨刀声

作者:王世孝 来源:《深圳新文学大系: “ 打工文学” 卷》 责任编辑:huzhitian 2023-01-11 人已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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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西部的小山村。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一个小学教师。他十七岁开始在村办小学教书,在教坛上兢兢业业耕耘了整整十一个年头。按照当地政府的规定,教龄在十年以上的民办教师是可以转成公办教师的。但他没能转正,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那个不该爱的人是村长的女儿。村长的女儿曾是他的学生。初中毕业后,村长的女儿也到小学任教。他们之间的爱情发展得行云流水,却在关键的时候出了问题,因为村长不允许他的女儿嫁给一个穷得叮当响,又比他女儿大十来岁的教书匠。后来,他就失去了教师的职位。他决定要来南方打工。那天,天刚麻麻亮,教师背上简单的行囊,走到了村口。当他深情地再一次回望生他养他的故乡时,他看见了她,村长的女儿。这是一个没有一点新意的私奔的故事。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双双来到了南方,然后他们开始了漫长的流浪生涯。东莞,佛山,深圳,他们相濡以沫,从不分离。然而,他们是普通的打工者。他在一家小工厂当员工,她则忙碌在流水线上,是爱情使他们从风风雨雨中走了过来。后来,她怀孕了。一次人流。又一次人流。他们养不起孩子。他们计划赚够了一万块就结婚。然而那一万块还未赚够,她却被炒了鱿鱼。后来,他们的一个老乡介绍她进了一家酒店做咨客。他们的生活开始悄悄地发生变化。有一天,她哭着对他说对不起他。原来她被经理灌醉后,让别人给睡了。男人愤怒了。男人打了女人一个耳光。然后男人操起了刀,要去酒店杀掉那个害他女人的经理。女人抱住他。女人说,你要杀,就杀了我吧。女人又说,客人给了我一笔钱。女人还说,我豁出去了,做一年小姐,挣点钱,然后离开这该死的南方,离开该死的工厂,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我们的新生活。看着跟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女人,男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放下手中的刀,又柔情地抚着女人说,我不该打你。女人说,别怪我,我也是生活所迫,我实在不想再这样子流浪下去,我想有个家,有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就这么简单平常的一个愿望,可这个愿望却那么难以实现。女人说,老公,你不会怪我是吗?男人说,我不怪你。只是他晚上再也不和女人做爱了。男人是个懦弱的男人,他也没有勇气真的去找那个诱惑他老婆“下水”的男人算账。从此以后,女人每天晚上出去做小姐,男人便在家里焦躁不安。男人快要发疯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拿起了刀,想去杀人。杀经理,杀老婆,杀那些压在他老婆身上的男人,甚至杀死自己。他把刀在磨刀石上磨得冷如秋水,但他终没有去杀人。他是读书人,他是理智的。何况他连鸡都没杀过。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每天晚上磨刀,渐渐地,他发觉磨刀是一种境界。每当听到那霍霍的磨刀声,他便会进入一个虚拟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他的思想纵横驰骋。他可以砍瓜切菜般砍掉他所恨的人的头颅,也可以佛祖般对他所恨的人拈花一笑。再后来,他便不再有任何的思想了,他只是迷上了磨刀。没有仇恨,没有自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为磨刀而磨刀。磨刀这个单一的动作,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不停地磨刀可以使他进入一种无物无我的状态。在磨刀的过程中,他无爱亦无嗔。他们的生活又趋于平静。后来,他们新来的邻居打破了这种状态。邻居是一对小情人,每天晚上疯狂地做爱。女人夸张的呻吟和床板的吱呀声如同扔进水中的巨石,在他宁静孤寂的心中激起了波澜。每当听到隔壁做爱的声响,他便想到他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情形,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仇恨的火焰。他拼命地磨刀,但现在他已不能进入无物无我的境界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浮躁,充满一种血腥的狂热。他一次又一次疯狂地磨刀,他一次又一次徘徊在邻居的门外,恨不得砍死他们。但内心深处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这样。他觉得他心中有两个自我,一个是佛,一个是魔。一会儿是佛战胜了魔,一会儿是魔战胜了佛。他才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是可以成为佛陀也可以成为魔鬼的,佛和魔是如此接近啊。糟糕的是近来魔渐渐地占了上风。他知道一旦佛彻底崩溃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那样的事情是他心爱的女人不愿看到的。为了他的女人,男人是不会干出任何傻事来的。女人说了,今年年底就洗手不干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磨刀人的脸上泛起了一片兴奋的潮红。磨刀人说,这个故事中的教师就是我。后来,你们走了,又来了。再后来,你进来找猫。我突然想让你砍我几刀,把我砍死了,一切都解脱了。你真的砍了我。你这两刀把我砍醒了,我知道我该怎样做了。

天右,谢谢你。磨刀人说。

天右茫然地看着磨刀人。魔,佛,天右不懂,仿佛又有所悟。天右再次把目光投向磨刀人的眼,这时天右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恐惧,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理解。他理解磨刀人的痛苦与压抑、悲愤与扭曲,因为他有着相同的痛苦与压抑、悲愤与扭曲。那一刻,他是如此怀念故乡,怀念荆山楚水间那长满山坡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在风中起伏,像长江的秋水,一波漫过一波……天右轻轻地叹息一声,拎起了他的藏刀。一转身,却看见宏满脸泪水地站在门口。天右一阵慌乱,不敢看宏的眼睛,逃出了出租屋,消失在夜色中。良久,远远地传来一声狼一样的嚎叫。

不久以后,磨刀人和宏突然从这个南方小镇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许,他们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们,没人知道他们那不堪回首的过去的

地方,生儿育女,平静地过完他们的下半辈子。但每当深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候,那间偏僻的出租屋里依旧会传来霍霍的磨刀声。

磨刀的人是天右。
                                     
                                                                                                 原载《作品》2001 年第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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