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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行笔记
作者:存朴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7 人已围观
我新结识的朋友有: 秒椤、深山含笑、藜蒴、沉香、凤凰木、刺桐、紫藤、橄榄、曼陀罗、吊钟花、铺地木蓝、菠萝蜜、薇甘菊、鸡屎藤、鸭脚木;蝶螈、金龟子、翡翠鸟、褐翅鸦鹃、虎纹蛙。
在这里,万物各从其类,春秋不废。“神看着是好的。”
问题在于,自奥斯维辛以来,神在哪处云端栖居?
我倾身赶路,希望在倾盆大雨前夕冲向对面山头的亭子里。那时我能够立于一寸险峻之所,观看大地如何被雷暴撕裂,那些风中往事和现时纷繁,又是如何在一场大雨的冲刷下显出原形的。对污垢堆积的大地,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才足以冲刷那些块垒;对沉闷日久的空气,需要一阵飞沙走石般的电流才足以击穿那些平庸;对重负,需要掀开那层厚厚的云幕,看见神恩;对干涸,需要润湿以期生长;对内心,需要浇淋以清醒,以安魂。
风吹林下,乱叶纷纷。雨打亭檐,琅琅有声。一小时过去,云开雨散,大地新绿,阳光映照山川,新美如画。鸟雀鸣于梢,泉流漱于石,一时钟鼓管磐齐奏,羽篮干戚共舞。万物与天地同和,大地与天空同节。
立身亭中,我是天地间卑微的人,是一个心存敬畏的骑行过客。
当我气喘吁吁重新穿越那条大道,返回最初的菜地、池塘地带,我似乎看见已逝的科塔萨尔从遥远的巴黎投来一丝嘲讽与同情的眼光。一只克罗诺皮奥总是依靠智慧打败法玛于无形,我原也不如一只克罗诺皮奥。
也无法企及阮籍。从前不解阮籍,及至今日,我深知嵇康已是绝唱,如一曲《广陵散》;阮籍一生,实如钝刀割肉、钢丝上跑马;阮籍大人,其行止与人格,年代愈远,愈令人感叹——
“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阮籍)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至九十年代初,整整十年,我居于赣南丘陵深处的小镇。我以载重单车驮负的白莲、烟叶、土茯苓、白糖、香菇、长筒丝袜、胸罩、青年运动鞋、纽扣、缝纫线、肥皂、中草药、黄豆等,换回:三本流水账、五首又痛又痒未能发表的现代诗歌、一篇长篇小说故事梗概、三个有头无尾的短篇小说、十七张欠条。我熟悉小松、木兰、丰山、高田、岩岭、珠坑、琴江、观下、坪山、驿前、赤水、贯桥诸乡镇。在那里,我爱过:杜甫、晓风残月、星光下发白的沙土路与陈年的村庄、夏天早晨百里莲花长廊、秋风带来的松香气味、雪后群山与旷野、冬阳里的党参与薯片、火盆前的书香与墨香。我遇见穿旧棉袄的臃肿老妇、满脸横肉的铁匠、失恋后在小酒馆买醉的乡村文艺青年、穿水红色外套的村姑、外号“鸵鸟”的村支书、额头尖狭的无政府主义者、在采茶戏《哨妹子》里扮演丑角的道士、抽旱烟的机会主义者、西服领带污迹斑斑的骗子、过早脱发的副镇长、被哑巴老公乱刀剁碎外号“潘金莲”的饭馆老板娘、偷看女人洗澡的乡干部、隐居深山制作包治百病灵符的哲学家、躲在种猪场手淫的中年兽医……
我把一一遭遇的“这些”,都归于乡村的罪与罚。每念及此,总是怅惘而茫然,且对“这些”所隐含的一切,保持恒久的质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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