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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中总见一身影:小区旧事
作者:王国华 来源:《街巷志:深圳体温》 责任编辑:Gangan 2023-01-10 人已围观
其实广场并不大,几个建筑也不挤。在这里我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也不会失去什么。这些平凡之物,与其他老小区并无二致。那些故事和主人公陆续沉没,留下的一点点不鲜明的线索,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经历过太多故事,已经捋清到了若干故事的逻辑,只需瞟一眼,便见悲欢离合喷涌而出。
小区中间,另一个老旧的建筑,简单来说,是个车棚。吾意是,不可用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覆盖之。透过铁门,看到里边挂着个牌子,上书“非宝恒集团车辆不准入内停放,违者后果自负”,落款是“宝恒集团”,牌子颇具年代感。而这个“宝恒”又是谁?好事如我,特意搜索了一下:“是于1993年9月改组成立的国有控股上市公司。公司以房地产和来料加工为主业,经营范围包括房地产、贸易、电子、酒店、物业管理、证券等10多个行业。企业规模和绩效在全国上市公司中排名350左右。”倒推,在一个小区里单独占有偌大一个车库,两者关系似非一般。透过大门见里面空空荡荡,只停了一辆车。
画面又开始在眼前闪现:那些曾经有过的争论,那些脸红脖子粗的人,那些漫不经心的人,那些心无旁骛的人,从最初的激烈碰撞,到相安无事。牌子上的每个字眼后面都有情绪的波动。而我沿着这些情绪走过去,内容越来越丰富,足以把我淹没。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浅尝辄止,触碰一下,赶紧离开。
听音乐时,我常常想,先去掉最无用的杂音,再去掉锣鼓,后去掉唢呐,再去掉古筝……会怎样?所谓音乐,须有多种乐器配合,相互支撑,即使一个个抹掉,最后只剩一个肉嗓子,也需曲调婉转,音色变幻,令其丰富,方可指向天籁。若认为那个也无所谓,这个也多余,任性删除,最后剩下的,只是枯枝一根,无法动听。动听仍要以丰富为前提。单调无法动听。这个小区里的故事,全部凝结于裸露的若隐若现的表象。你不能因为它的单薄就断定其单调,虽然你只能看到单薄的枯枝。
敝宅附近的人行道上有一个小小的报刊亭,摆着《读者》《青年文摘》《故事会》《意林》之类的刊物,还卖矿泉水和各种身份可疑的小食品,乃小学生们放学回家的必经之地。孩子们常常堆积在亭子门口,叽叽喳喳地买这买那。忽然有一天,铁皮屋子消失了,人行道上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白印儿,顿感道路特别顺畅。这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一个什么建筑,当初长在此处就是一个瘤。切掉了它,附着其上的故事也消失了。而我曾经亲眼见过它,知道那里有故事,其丰富存于我的记忆。夷为平地后,我的记忆依然突兀。亲见和亲历是多么重要和必要。
但这些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倒了,在一个城市的巷陌中,如此这般的故事数不胜数。但一个人毕竟亲见的有限,心理承受能力亦有限,湖水与大海两不相干。那边厢尽管发生,这边厢尽管我行我素。即使我踩到了故事的裙边,摸到了它的肌肤,闻到了它浓重的呼吸,只要我不上场,没有成为故事的主角,我走得再近也仍只是个旁观者。心中的波浪只能共振,而无法真正地疼。我的疼依然源于我自己的故事。而刻在心头的他者记忆,谁也无法帮我抹平擦净。它们于我毫无实际用处,若强行说有,却是一点小小的、淡淡的伤害。
是啊,该走出去了。
找寻出口时,忽闻人声嘈杂,两个相邻的小广场柳暗花明般跳到眼前。左边这个,密密麻麻至少二三十个小孩子,年龄三岁到十岁不等,大一点的孩子在吹肥皂泡,最小的孩子扎煞着胳膊,一摇一晃地去追。有的在捉迷藏,有的打羽毛球,有的互相打闹。欢叫声此起彼伏。右边的广场上是一群半大小子,在两个篮球架下砰砰砰地拍球,忽而迅疾抬头,手腕一抖,“咣当”一声把球砸在篮板上……整个社区的当下,原来都躲在这里。我沉浸于彼的痕迹和故事,他们才不会在乎呢。他们奔跑着,流着汗,崭新地映衬着陷落的旧事。而他们正在演绎的故事,终究逃不出前者的窠巢。世上能有多少新事。
紧挨着这个小区,是一个名为御景台的小区。虽然晚了不过十几年,却仿佛两个时代的符号。阳台上晾着的衣服,都能感觉出不一样。那个小区的高楼俯视这个小区,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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