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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微光照亮
作者:王十月 来源:《我的光辉岁月——深圳散文四十年》 责任编辑:pengfei 2023-01-16 人已围观
我比较轻闲,晚上不用加班,安排好工作,偶尔去车间转转就行。晚上的时间,玩得比较好的朋友们就在公司楼顶聊天,聊我们的未来。或者听小唐弹吉他。小唐除了弹吉他,还会写诗。我记得他在一首诗中,他把身边的打工妹称为他生命中最美的花。那首诗我记不真切了。有一天,他对我讲起了两个人。一个是打工妹安子,一个是打工作家周崇贤。安子,一个初中没毕业的打工妹,用笔写出了一个大写的人字。周崇贤,一个初中没毕业的打工仔,凭一支笔改变了命运。小唐对我讲安子讲周崇贤,是因为我和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小唐对我说,你文笔不错,安子和周崇贤能当作家,你为什么不能?小唐对我说,在南方,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以这句话为鸡血激励自己。
作家梦就这样被激活了。其实,在我十六七岁时,也是热爱文学的,写过诗。后来打工,我忘记了内心深处最热爱的是什么,放弃了热爱,在另一条不属于自己的大道上迷失了十年。在南庄,我又开始找回自己。于是,在厂后那片丰茂的香蕉林里,工友们会看到我的身影,或坐在水塘边看书,或睡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云发呆。那时读书的心境,却是极为安静的。
后来我写《无碑》,写到了那片水塘,那水塘边丰茂的香蕉林。
在南庄,有两件事,深深影响了我。
先说第一件。我进厂的第一天,厂里没开饭。
做饭的女工生病住院,据说是风湿病。那天晚上,突然传来消息,说女工不行了。厂里很多工人都去医院看望她。老板去了。经理也去了。我刚进厂,不认识那位女工,没去。夜晚,厂里很静,从宿舍窗口望去,远处是南庄陶瓷厂上空昏黄的灯火,近处是那片池塘和香蕉林。我莫名地觉得感伤、孤独。第二天早晨,我听到了女工去世的消息。我一直怀疑女工死于医疗事故。风湿怎会要了人命?当然,我只是怀疑,无凭无据。后来听去看她的工友们讲,她在临死前一直在流泪,说她不想死,说她爱她的老公和孩子,说她想回家。最后,她就开始唱歌,很小声地唱,唱的是当时很流行的那首《流浪歌》: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工友们说,她越唱声音越小,后来就没有声音了,留下病房里哭成一团的工友。
她的爱人,第三天才赶到南庄。抱着她的骨灰。回家。
厨房里很快又来了一位阿姨,也是四川的,也爱唱歌。她的歌声很响亮。她的男人腿有问题,有时会来厂里玩,于是男人拉二胡,女人唱歌。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他们很快乐。大家很快忘记了那位把命丢在异乡的厨房女工。两个月后,我伏在车间的桌子上,开始写下了我人生的第一篇小说。现在看来,那篇小说相当稚嫩。可当我写到小说中的主人公在临死前唱起《流浪歌》时,泪水汹涌而出,我在工人们惊愕的目光中逃出车间,趴在床上任泪水肆意。下班后,工友们来看我,问我怎么啦?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她们的问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对她们说,大雪死了。大雪是我小说主人公的名字。
小说开始在女工们中间传阅。几乎每个看过的工友都说,在看到大雪死前唱《流浪歌》的那段,她们哭了。我知道她们想起了厨房女工,也想起了自己的青春、爱情与未来。第二件事,与一个叫冷钟慧的打工妹有关。
我当主管后没多久,厂里增加了一个小小的部门,说是部门,其实也就四名女工。老板让我在管理丝印车间的同时,把这个小部门也管起来。从其他部门调来两名女工,又新招来两名女工。新招的两个都来自贵州一个叫旺草镇的地方。我后来试着在地图上寻找过旺草镇,没有找着。两个女工,都很小,十七八岁。其中一个就是冷钟慧。冷钟慧进厂的第二天就病了,当时我没在意。第三天,她还没来上班,一问,没钱去看病。我去宿舍看她。她脸色蜡黄,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于是让厂长安排车,又向工友借了点钱,把她送到南庄医院。没想到那几天,南庄出现了几例霍乱病人,而冷钟慧的病情很像霍乱,医院很重视,要先交三千元住院押金,病人隔离观察。我的钱不够,回厂财务部,以个人名义借了点钱交住院费。在等化验结果的那些天,人心惶惶,厂里被疾控中心封了,全面消毒。我每天去看望两次冷钟慧,隔着透明玻璃,我们说不上一句话。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她不是孤立无助的,希望她多一些信心。一个星期后,化验结果出来了,感谢上苍,她只是患了人们惊愕的目光中逃出车间,趴在床上任泪水肆意。下班后,工友们来看我,问我怎么啦?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她们的问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对她们说,大雪死了。大雪是我小说主人公的名字。
小说开始在女工们中间传阅。几乎每个看过的工友都说,在看到大雪死前唱《流浪歌》的那段,她们哭了。我知道她们想起了厨房女工,也想起了自己的青春、爱情与未来。第二件事,与一个叫冷钟慧的打工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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